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不会,也不可能采取这种固定的角度去一目了然地观察被压缩在某种边框内的生活现象的。即使从匙孔这样一个固定的观察点去看房间内的情景时,人的视点也是在不断改变着的,他不可能一下子看遍了整个房间,他在每一刹那所看见的东西,都只是房间内的一个部分,甚至是零星的部分而已。房间的整个形象,实际上是由我们依次看到的各个部分组成的,它不是一目了然的整体,而是一种存在于我们记忆里的蒙太奇片断。
这种蒙太奇片断的镜头运用与组接方法,又往往因观察者具有不同的心理状态而异。一个外地人第一次进入广州市民的家,他会惊奇地发现:广州人尽管住得狭窄,他也要隔出一个小厅来,厅中还陈设着式样新颖的餐柜,它显得与众不同:装饰着手织的白色花边,玻璃门后露出里面摆放的名贵酒瓶及花花绿绿的进口饼干罐……于是这位外地人记忆里的蒙太奇片断,便自然而然地用特写镜头表现那个餐柜。如果是一个人去拜访朋友的新居,那么,他会怀着高兴的心情,观察房子的结构、布局,他记忆里关于这个房间的蒙太奇片断,可能是由许多中景、近景镜头组成的。但是,假使一个人把一串锁匙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把门锁上了,他又急于要开门进去,那么,当他扒在气窗上往房间里看,一眼就看到那串锁匙放在桌子上时,在他的记忆里,可能只有一个表现锁匙的大特写镜头。电影艺术家正是依据人们在不同情况下,不同的心理状态所具有的这种特点,去安排构成他影片中的某些镜头的。这种直接体现主人公内心活动的主观镜头,往往能够把主人公的内心感受,生动逼真地传达给观众,使他们感同身受。而在更多的情况下,电影导演在叙述中,往往把观众当作一个假想的观察者去运用摄影机的镜头,并借此把观众的注意力连续不断地引向对剧情发展有意义的各个因素。这种注意力的转换,与人们平常在生活中观察事物时的自然转移,及逻辑顺序是一致的。这是电影的基本方法,也是一种能够更为深刻地揭示现实生活本质的方法。
普多夫金曾举出一个观察者怎样看示威游行队伍的例子,说明电影摄影机"从一个静止的观众,变成一个活动的观察者",怎样使观众不仅看到被拍摄对象,而且能够诱导观众去了解它:"为了要得到一个清楚而明确的印象,他一定要采取某些行动。首先,他一定要爬上房顶,这样就可以俯瞰游行队伍的全貌,并估量游行的人数;然后,他就要下来,从第一层楼的窗口向外看游行者举起的旗帜上的口号;最后,为了要看清楚参加游行者的面貌,他还得跑到游行队伍中去。"这样,电影导演可以在高处拍一个展示游行队伍规模的远景镜头;再拍一个能让观众了解这次示威游行内容的中景镜头——表现示威者手中的标语牌或旗帜;接着,就在人丛中把最具有特征的细节记录下来:选拍一些特写镜头。例如,参加者中有红军战士、工人、少先队员等等。把这些镜头联接起来,就构成了这个游行队伍的完整形象,这是电影表现的独特手法。所以,蒙太奇不是各种镜头的随便组合,它必须依照事件发展的明确方向或观众的思路进行,才能正确引导观众的注意力。比如,第一个镜头是表现一个人正在张望,下一个镜头就应该出现他所看到的事物。每一个镜头都含有把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个镜头的推动力,这种注意力的转移还包括内心活动。例如《人证》中的日本警察看到美国同行手上的刺纹,马上回忆起父亲被美国兵(手上也有同样的刺纹)侮辱的场面。这与人们注意力自然转移的心理过程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