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楼兰是一个西域小国,国都在罗布泊(盐泽)边上,有城郭,但没有什么军队(兵弱易去)。但因为楼兰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古代“丝绸之路”的南、北两道从此分道,其地理位置便显得非常重要。汉代,楼兰被夹在匈奴与汉朝的中间,有时成为匈奴的耳目,有时归附于汉,巧妙地维持着其政治生命。因为汉朝不能越过楼兰打匈奴,匈奴亦不能通过这一地区威胁汉朝,所以,汉朝和匈奴对楼兰都尽力实行怀柔政策。楼兰兵弱易去、在夹缝中求生存,我们从汉朝对其发动的两次小规模的战斗中就能看得出来:一是公元前108年,汉武帝命从票侯赵破奴率兵数万击姑师(车师)及楼兰。赵破奴令王恢为先锋,只领率700人就攻破了楼兰,俘获了楼兰王。另一次是公元前104年,汉将任文领兵从小道袭取楼兰,同样没费什么力气就擒住楼兰王。汉将斥责楼兰王忽东忽西,没个主心骨,楼兰王回答说:“小国夹在大国间,不两面称臣就无法自安。我愿意举国迁徙入居汉朝。”汉武帝听了这话觉得楼兰王的处境是有些难,便下讼将放楼兰王回国了。
中国历史上的两位“取经”大师法显和玄奘大师都曾到过楼兰。法显说:“其地崎岖薄瘠。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毯褐为异。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玄奘一记术简单了一些,他说: “从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这些都证实了楼兰国的真实存在。汉代史学家班固撰写《汉书》时,楼兰王国有1570户人家,共14100口人,国都名“打泥”。其时,楼兰的生态环境变得很糟糕,班固是这样记载的:“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分国。国出玉,多葭苇(芦苇)、枝柳(红柳)、胡桐家胡杨)、白草(芨芨)。民随畜牧,逐水草。有驴马,多骆驼。能作兵,与婼羌同。”公元630年,楼兰突然神秘消失在了大漠中,这为今天的人们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在这样的一方土地上曾经发生了什么呢?除了史书上的这些文字,我分明还想要找到一些带着人间烟火的沙粒。
尼雅,曾经臣属于楼兰,据说他们除了设有“水官”,颁布环境保护的“法律”,国王还将种子保管起来,每年分发给他的臣民。这些细节与同样在大漠中的楼兰加在一起,分明能让人产生一种心痛的感觉。这与“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和“王侯合昏(婚)千秋万岁宜子孙”重叠在一起,简直像是沙漠中的升腾而起的擎天柱,除了悲壮还是悲壮。楼兰遗址西南边的营盘遗址,位于新疆库尔勒市尉犁县位于县城东南约180公里处,该遗址有一座圆形的古城和上百座古墓,是迄今罗布泊地区最大、文化内函最丰富墓葬群之一,被史学界誉为“第二个楼兰”。这里出土的丝织品或飘逸如纱,或绚丽如锦,或轻柔如绮,或是华美的刺绣,品种有衣、裙、袍、裤、袜、枕、香囊等,大多是我国丝绸文物的精品。这些精美的文物背后,有着让人难以言表的故事。另外,营盘遗址还出土了营盘遗址大量木制、毛织品、皮制品,质地精美令人震惊。斯文赫定、柯兹洛夫、斯坦因、黄文弼等都曾到这里。斯坦因在这里盗掘过卢文和其他文字合壁的木简和汉文钱币等文物。
营盘地处于楼兰和尉犁之间,有人说它是《水经注》中的“注宾城”,但黄文弼推定其为西域山国都城。然而,不管它是什么或者它叫什么,有这样一个事实是不可以改变的,那就是公元4世纪初、经过车帅的“丝绸之路”北道未辟之前,穿梭于丝绸之路上的人们,为了躲末北匈奴的侵扰,选择的行进路线基本上是丝路中道。这条“小道”西出玉门关,沿疏勒河,过白龙堆,经楼兰,循孔雀河谷,达尉犁、轮台、库车以及以西以远的地方。营盘就在这条交通的要道上,这个商贾云集的地方在与楼兰一样隐身沙漠的同时,也曾经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幸福故事。营盘曾经出土过一具男尸,死者用羊毛制品裹身,穿着一件红色的羊皮袄,而墓主人的陪葬品中还有小麦、小米、大麦、葡萄、石榴,甚至整条羊腿,这些丰富的生活物什,即使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都会让人觉得温暖。男尸的身上穿着一件“大衣”,据说是一件“进口”的物品,做工极为复杂,有两层,上面的图案是面对的石榴树、动物和人像,还有两个胖小子挥舞着宝剑和和套索打斗。这样图案让人总会联想到很多温馨的寓意,但让学者们更感兴趣的是它来自哪里?
按照著有《丝绸之路新史》美国学者芮乐伟·韩森的说法,它有可能来自远方的大夏。韩森的依据是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的元素被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带到了大夏,并被当地工匠吸收利用。我想,与其说那是一件大衣,还不如说那是一段文明的历程。学者们由那件“豪华大衣”推测出死者的身份可能是西域山国的国王,只是这位在另一个世界里很圆满的国王,在让人们解读他的故事时,也不知道当年的沙漠在他被埋入地下之后发生了什么。幸福,终究是一个有关幸福的归宿,他做到了,但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像他的人生一样能拥有如此完美的结局。而那些当地的居民还有守边屯田的士兵们的故事在他这个幸福的结局里,却显得有些寒碜。士兵们一手拿着武器,一手拿着农具,据说是他们将农业的技术尤其是灌溉的技术引入到了沙漠。在这里,他们不但要打仗,而且还要种田一养活自己,他们带来了新型的铁铲、镰刀,并在沙漠中尝试着用牛拉犁。在那些平常而艰辛的日子里,他们用粮、钱、绢换取当地人手中的马、牛、衣服和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人们都能从尼雅和楼兰中出土的那些佉卢文的记载里找得到。
斯坦因和斯文·赫定在这方面都有所发现,很多文书都记载了钱、绢、粮之间相互兑换的比率。直到今天,人们似乎还在这种交换里感受到一种汗津津的感觉,生存不易,交换也不会那么豪迈大气,以至点点滴滴的些微小事都出现在了文字里。甚至在伊藤敏雄的研究里还有着这样的现象:中国政府规定每个士兵每天可以领一斗两升谷子(大约2.4公斤),但当地的官员总不能供应够量,有时甚至内发给士兵胶一半。另一半去了哪里?是被贪污了还是当时国家真的捉襟见肘?虽然伊藤敏雄研究的只是魏晋时期的事情,但谁可以保证这种事在汉代就没有发生过?困顿的生活让人们的交换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变得细微而平等,那些米粒还有钱绢之上带着的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体温。于是,人和人都变得相同了起来,只有职业和使命的不同,或者说是衣服的不同。
据《水经注》记载,东汉以后,由于当时塔里木河中游的注滨河改道,导致楼兰严重缺水。敦煌的官员率兵1000人来到楼兰城,又召集鄯善、焉耆、龟兹三国兵士3000人,不分昼夜横断注滨河引水进入楼兰城,以解楼兰缺水困境。4000人,不分昼夜,想必也有不少当地居民加入吧?那该是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在没有了刀光剑影,这场因生存而战的斗争是何等温馨!在这里人和人之间没有了距离,兵与民之间都有了一颗同样跳动的心,是不是有了些我们今天所说的军民鱼水情深的味道呢?然而,楼兰的历史一直是这样的吗?楼兰在交换细微、引水入城这些事上向人们透露了出了人人平等的法则,但在另一方面也为我们抛出了一个贫富不均的社会现实。在楼兰城中建筑区最显眼的遗迹是城中部的“三间房”。在这里,人们发现了长达6.4米的木料,上面还涂有红漆。这“三间房”据专家推测正是当年的“衙门府所在地”,围绕着它的是一个富人居住的房子的行政和军事区,有大量做工精细的木制品和散落的古钱币。贫富分化的概念也便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那些远离这一区域的百姓,只能住在条件简陋的房子里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并没有将这一切埋藏得干干净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社会依然存活在沙粒中。而这,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个缩影。
公元前92年楼兰王死去,招在汉朝作人质的王子回去继位,这个王子据说经常触犯刑律被处以宫刑,有些非常悲痛不愿再去为王,而汉朝也不好意思将其送回,便让王子的弟弟继承了王位。但这个新王在位时间不长便死了,匈奴趁机会以昔日在自己国家作人质的前国王的长子继承了王位。汉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派使者前往楼兰劝诱新立国王至汉朝廷,但没能成功。此后的几年间,汉朝和匈奴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和平,汉武帝便将此事放了下来,而在他去世后,楼兰便有些不听话了起来。因为其国境接近玉门关,汉朝使者经常通过这里前往西域诸国,并要经过其境内的“白龙堆”沙漠。因为这个沙漠中常有龙卷风,使人容易迷失方向,汉朝政府便命令楼兰王国提供向导和饮用水,但汉朝政府的命令却遭到了楼兰的拒绝。因为这个,汉朝政府与楼兰的关系开始恶化,进而又在“兵弱易去”的楼兰发生了一场战斗。这场战斗虽然同样没有什么规模甚至谈不上什么规模,但在中国的历史上却非常有名,以至后来的中国诗歌中都将“楼兰”作为一个反叛的代名词。